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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1 / 2)





  翻墙进来,再翻墙出去。小春燕的动作既熟练又矫捷,饶是喝成了醉燕,带着我也依然来去自如。

  “你那胳膊腿儿,顾着跑别摔跤就行了。”他单手接过我手里的红梅,稳稳抱在怀里,另一只手牵着我,“你要跟着我,一路都得跟着我。”

  “好。”我点头,他风似的把我拉走,赶在丑时前到了解语楼。

  我看准时机,正要以破风之势冲进去,却被他一把拉回来,临面甩给我一个问题,“我问你,燕爷我对你好不好?”

  “好。很好。”我毫不犹豫。

  “那你不打算送我一枝吗?”他用下巴指了指我手中的红梅,挑眉问我时还有点匪夷所思。

  我打算了一下,摇头拒绝,“红梅要送给心上人。”

  他满不在意地耸肩,偏身在楼角石狮子边坐下,撑着下巴对我说,“快点儿啊,我在这里等你。”

  景弦正在琴房中看书,葳蕤的灯火勾勒出他的精致的眉眼,我站在门口看他,只觉得他裹着的那身白衣与窗外的雪快要融为一体,朦胧且虚妄。唯有猎猎入耳的风声有点煞这风景,我踮起脚尖去帮他关了窗。

  他闻到了梅花的味道,转头看我。

  我将大簇红梅插在他的花瓶里,站在梅花后面,拿出我自以为娇羞明艳的神情透过梅枝之间的缝隙看他,“景弦,你觉得这个花好不好看?我专程为你折来的。还有一句词,是敏敏姐姐教我的,我背给你听:‘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

  独这个字,我还没有说出来。

  他神色不变,站起身朝我走来,摩挲着红梅花瓣,看向我时,眉眼凉薄且清浅,“你觉得,这束红梅与我房间的风格搭调吗?”

  他的房间风格极简,唯有淡淡的竹叶清香。

  “我觉得还可以。”我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不逊于小春燕,“这个叫相得……相得……”

  “相得益彰。”他平静地看着我,我猜他的内心并没有泛起一丝涟漪,“谢谢,不过我无处置放,不大需要。”事实证明我猜得很对。

  “不如让它倚在墙角,给你的房间熏一熏味道?”我抱起那束红梅,走到门后,指着那块平常会被屏风遮挡住的空地问他。

  他重新走到桌前坐下,继续翻阅书籍,“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味道。你若是喜欢,可以放在花神庙里。”

  他的模样像是真的不喜欢。我强加那么多年的鸡蛋给他,他能忍我到现在实属不易,如今再要强加东西给他,确实过分得很。思及此,我抱着红梅赶紧退了。

  这件事我后来也反复揣摩过很多次,想要总结些道理,却都总结得不甚到位。唯想起小春燕彼时说的那句话,慢慢觉得恰到好处。

  他扶着红梅枝,故作高深地对我说,“世间事都是这样的,起头重,落脚轻。”

  我彼时仍以为他喝多了说胡话。毕竟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现在想来,却觉得很有道理。

  就好比我为景弦忙活了一大晚上,穿风过雪,爬墙折梅,自以为过尽千山万水,最后却只消他三两句话,不到半刻钟,便为我结束了这个故事。

  这种结束的方式,叫做无疾而终。或许不会难过,只是会觉得空荡。

  “落轿——”

  一声长唤,我仍是站在淳府门前。

  “三、三爷……!三爷!我一生为您效劳,您不能如此狠心将我逼至绝路啊!”那是个身着沉色衣裳的中年人,匍匐似的爬到轿边。

  他形容狼狈,约莫是追着轿子跟来的。

  “人生在世一场,一生都是生,唯有死那一刻是死。这个道理,陈管家不会不明白罢?”

  这慵懒轻佻的声音有些耳熟。

  轿中人是谁。

  我晓得,我此时一颗心疾然吊起,却更关心轿中人口中这位陈管家应该明白的道理。

  “还请三爷指教!”陈管家跪在轿门边,急声问。

  一把玄色折扇撩起轿帘,却未见来人下轿,只听那声音张扬桀骜,语气依稀是他,却又不似。

  “你一生为我效劳不假,但这并不代表着,我关键时候就一定要给你活路。陈管家,世间事都是这样的,起头重,落脚轻。你的效劳在我这里,不过一场无疾而终罢了。我淳雁卿要你死,你就算效劳了八辈子,也得死。”

  第22章 淳雁卿

  他句句恣睢,语调狂妄,一字一句都在诉说他的跅弢不羁。

  我不大敢相信轿子里的这位三爷就是和我一起从泥巴地里抢饼子长大的小春燕,但那种说话时句句都要凹出个花样来的调调确实似曾相识。

  这种满嘴跑骚话的感觉使我勉强相信了一点。

  一只着赭金玉靴的脚从轿中踏出,玄色折扇提帘上勾。我静立在偏处,想要瞧瞧他究竟能将出轿这么一步装成什么样子。

  无可否认的是,他此时一跨脚、一撩帘间通身的气度,是我永远也学不来的矜贵雍容。

  景弦应当也学不来,他从小就没小春燕这么能凹。当然,这只是我目前的想法。后来的事情教我万万想不到。

  此时轿中人俯身出轿,陈管家赶忙爬过去趴在地上,我估摸着是意欲为他垫脚,“三爷、三爷……三爷绕我一命……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可好?”

  三爷他抻直腰身,目视前方,折扇开合间,不耐烦地蹙起了眉,“滚。”

  声音既沉又朗,比之当年他十三四岁变声时期好听别致千百倍。尾调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欢上扬。

  我站在偏处,他目中无人的模样想来是瞧不见我,但我却将他瞧得清清楚楚。

  眼角还似当年那一剪清致的燕尾,眸却已如崖下幽谷深不可测,长眉微狭斜飞入鬓,鼻梁窄挺如悬胆,唇薄而红艳,就像他家后院里种的朱砂梅。合抱高束起青丝的玄色细绳绳尾垂坠着几颗碧玺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