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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灿烂第57节(1 / 2)





  “我今天,去看医生了。”荆璨说。

  贺平意吸了一口气,像是在调整情绪。

  “医生说什么了?”

  荆璨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说什么,医生说的我都懂。其实……我一直也有研究自己的病的。”

  就像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实验样本,观察并记录着自己每一个阶段的变化。都说久病成医,荆璨敢说,自己现在的理论知识,并不比赵医生差。

  “可懂,不代表能控制,这是最让我害怕的。”

  思想不能支配一切,这是一种绝望又无法扭转的境地。

  “比如我明明知道新年是我幻想出来的,可我还是会想,如果我不喂它,不管它,它是不是还可以自己好好活着,我还一直觉得,刻意不理许何谓,是会伤害到他的。”说到这,荆璨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好笑?”

  贺平意摇摇头,他把那个袋子放到一边,然后荆璨的一只手扣在自己的两只手的掌心里。

  “不好笑,”贺平意说,“单单是看画,我都觉得新年可爱,如果我能看到新年,我也会舍不得它。至于许何谓……怎么说也是陪过你的朋友,你心软,会这么想很正常。”

  荆璨动了动手指,蹭着贺平意有些湿润的掌心纹路。

  “可这说明我真的病得很严重。”荆璨做了一个很长的停顿,嘴角也在这时垮了下去,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这么多年,我只不过在不停地转圈子,从发现一个幻觉,远离他,到产生另一个幻觉,陷进去。我一直小心翼翼的,可那根本没用。”

  荆璨说这话时透露出无限的沮丧,贺平意捏着他的手看了一会儿,才抬头,轻声问:“多长时间了?”

  这样孤立无援,兜兜转转的日子,究竟有多久了。

  ”第一次被人说我在和空气说话,是在小学的时候。但……出现幻觉应该是更早一些的时候。八岁生日的时候,我爸爸答应我,如果我那次考试考得特别好,就送我一辆四驱车,我半夜醒来上厕所,看到床头真的摆着一辆四驱车。我特别高兴,根本等不到第二天早上,当时就拆开、组装好了。可是到了第二天醒来,我发现,四驱车不见了,房间里没有一点痕迹,它好像从来没存在过。而且我爸爸并没有提过,好像……他从没给我买过那个四驱车。”

  荆璨对事件的记忆,其实是相当清晰的。这个世界上有人是以文字梗概的方式在记忆,有人是以画面的形式在记忆。荆璨属于后者,而且记下来的都是极致细腻的画面。所以他至今都能清晰地记得和那件事相关的每一个场景。四驱车车身的每一个细节,盒子是被他从哪里破开的,第二天早餐的餐桌上有什么,甚至,他连荆在行和宋忆南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记得一清二楚。

  记忆清晰,所以不断在他的脑海里和梦里重映,而后便是更加深刻地继续加深这段记忆。

  “那时候没意识到,后来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第一次出现幻觉吧。”

  ”渴望什么的时候,就会有幻觉吗?”

  荆璨点点头。

  “四驱车,朋友,网球,还有……”

  荆璨说到这便停住,而后长久地,静默地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

  “还有什么?”

  贺平意的另一只手一直在不停煽动,蚊虫再没来扰。

  还有你。

  荆璨这么想着,却没说。

  “还有很多。”他说,“所以我会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未来。”

  是的,他害怕未来。荆璨从没对人说过,甚至自己都没敢把这个结论在自己的心里念出来过。他不喜欢懦弱,他可以用理智决断去放弃,但不愿承认自己是畏惧。

  “贺平意,你知道吗,这个病有很大的概率会伴随我一生。我也知道一些得这个病的人,有名人,也有我身边的人,他们要么就是到死都在和精神分裂症作斗争,要么,就是因为幻觉,做出了伤害自己或是其他人的事情。他们都很辛苦,他们的家人、爱人也很辛苦。我怕自己以后变得神志不清,也怕身边的人因为我而痛苦。”

  “所以呢?”贺平意怎么听,都觉得荆璨这有在为了劝返他而铺垫的意思,字里行间好像都在说,贺平意,和我在一起你会特别难,我们还是别在一起了。

  他眯着眼睛,用力攥了攥荆璨的手,提前警告:“你可不要说出什么为了我好要和我分手之类的话,那样我会非常生气。”

  荆璨没想到贺平意这么说,一下子呆住。而后,看着贺平意绷得紧紧的脸,笑了。

  “不会,那样一点都不酷。我是想说,虽然我还是怕,但我想努努力。”荆璨把另一只手也搭在贺平意的手上,说,“比起和你分手,好像还是单挑两个世界更酷一些。”

  贺平意本来已经准备了一肚子教育荆璨和同他辩论的话,荆璨话锋突然这么一转,反而把他给弄懵了。

  ”贺平意,你相信我吧,虽然我可能一辈子都战胜不了它,但我也不会被它战胜。”

  荆璨还是笑着的,他自下而上看着贺平意的眼睛,眼底是微弱而坚定的希望:“我再努力点,不让你辛苦。”

  其实,贺平意骗了荆璨,他不是晚上才到的北京。他下午请了假,中午便出发了。到了北京以后他先去拜访了一个熟人,文英——他哥哥和他自己的心理老师。

  文英见到贺平意很惊讶,问他怎么过来了。贺平意说,是想向她咨询一些问题。他将荆璨用“一个朋友”这样的称谓代替,简单描述了荆璨的病情,然后问文英:“您觉得,他现在的情况严重吗?”

  “如果是已经可以幻想出这种一直存在的人,并且有比较完整的故事线,那……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说实话,精神分裂症是很难完全治愈的,甚至能维持现状都已经很难。大部分患病者的病症会越来越严重。听你的描述,你朋友的病似乎已经很多年了……”文英说到这,问,“你朋友现在多大年纪?”

  贺平意的嘴巴动了动,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口。他凝着白花花的地板,咬着牙将那口憋在胸口的气挤了出来。

  屋子里不知道安静了多久,文英才听到贺平意哑着嗓子了一句:“十七岁。”

  文英愣了愣,然后很轻微的,眉头皱起了一些。作为一个医生,她一直都很忌讳脸上出现一些负面的表情。可面对这样的答案,连她的心脏都不可抑制地抽痛了一下。

  美好的年纪,也不是在任何时刻都听起来美好的。

  “那他……”文英顿了顿说,“以后大概会很辛苦。”

  篮球场上的热闹渐渐散去,不知道是谁留在这了一个篮球。

  贺平意捏了捏荆璨的手,然后举着那个盛药的小袋子问他:“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