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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灿烂第59节(1 / 2)





  醒来时,贺平意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天空好像就这么密不透风地压了下来,他张着嘴吸入氧气,才总算在重压下扒出了一个生存的缝隙。

  一只温热的手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他低了低头,看到荆璨正面朝着他,抱膝坐在他的腿边。

  “做噩梦了吗?”荆璨轻声问。

  贺平意看着他,点了点头。

  “梦到……你哥哥了吗?”

  “嗯,梦到他去世时的事情。”瞧见荆璨红着眼睛看着自己,贺平意抬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来。”

  荆璨慢慢挪动身子,顺着贺平意的力道,整个人趴到了他身上,像个树袋熊。

  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一会儿,荆璨才贴着贺平意的胸膛问:“你能再给我讲讲他吗?”

  其实在看烟花的时候得知贺平意哥哥的事情以后,荆璨就已经好奇了很久。他很想再多了解一下贺平意一直想念的人,他还想和贺平意一起去看看他,也想在贺平意难过的时候,安慰贺平意。可贺平意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似乎不需要倾诉,荆璨也就从未再主动问起。到如今,看到那些被压抑的情感涌出,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想要去帮他治疗那道陈旧却顽固的伤口。

  “就像我之前说的,他是个非常好的哥哥。我遇到什么难题,他都能帮我解决。”贺平意低声说,“可是我对他一点也不好,我都不知道他得了抑郁症,是后来问了他的医生我才知道,他已经吃了三年药了。”

  吃了三年的药。

  荆璨一下子拧紧了眉头,为那个素未谋面的人。

  “小璨,你知道,活生生的一个人,一个我心里那么崇拜、看上去那么阳光的人,突然那么安静地躺在我身边,是什么感觉吗?”

  荆璨不知道,他虽见过死亡,可让他恐惧的,从来不是死亡本身。而是那条未知的,通向死亡的道路。

  压着呼吸想过之后,荆璨答:“伤心。”

  失去至亲,谁能不痛得撕心裂肺。

  贺平意却摇摇头:“是抵触。”

  是抵触,不接受,是企图用自己的意志修正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不肯接受,也不肯离开北京,我拼命地想要找到他痛苦的原因,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可是我问遍了几乎他所有的老师、同学、朋友,他们都跟我说,我哥是一个很温暖的人。可我真的想不明白,如果我哥是大家印象里的那样,那么,那个毫无生气躺在我面前的人,又是谁呢?”

  不知为什么,荆璨并没有与贺平星患上同一种心里疾病,他甚至从未见过贺平星,可他却好像能够知道,他在死亡之前有多么痛苦。那一定是一种非常绝望的心情,是尽管不愿意,却被情绪支配着而不得不得做出的选择。

  “哥哥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的。他肯定是真的太痛了,实在撑不下去了。否则,他那么好的人,不会舍得丢下你们的。”荆璨说。

  对别人好的人都是心软的,若不是真的穷途末路,怎么会舍得让爱的人难过。

  “嗯。”贺平意在荆璨的头顶发出低低的一声,道,“我现在明白了。”

  “明白原因吗?”荆璨问。

  “不是,”贺平意摇头。

  荆璨抬头,看向贺平意的眼睛,等着他的答案。

  “是明白了……如果我这么轻易就能理解他的感受,那他的死就太不值得了。”

  苦难那么多,从来不会被平均分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所有的经历,情绪,都没有另一个人能真的感同身受。即便是家人、爱人,也不行。

  他无法真正体会荆璨的痛苦,也同样无法体会贺平星的。

  “所以,我接受他的选择了。”

  贺平意说到这停了很久,他用一只胳膊盖到额头上,左右蹭了两下,把眼眶的酸胀感驱走,才继续开口。他抱着荆璨,道歉:“对不起,我去过北京,但那段时间的事情,我真的记不清了。那时候不怎么睡觉,再加上受的刺激比较大,我又一直不愿意接受事实,导致每天的记忆好像都是混乱的。我比较清晰的记忆,就只到看到那封死亡告知书……再往后。便是行尸走肉一样,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听着贺平意的话,荆璨先是错愕,再之后便是心疼。他不知道一个人是要将自己折磨到什么程度才会使得记忆的功能都出了问题,可精神世界分崩离析的感觉,他比谁都清楚。

  像贺平意总爱对他做的那样,他举起手,摸了摸贺平意的头。

  “后来呢?”他问,“你好了吗?”

  “后来,我爸妈发现我状态不大对,硬押着我去看了医生。算是好了吧,起码没那么痛苦了,因为……都记不清了。”

  天空中的云被拉成了丝絮的形状,缠缠绕绕,向着远方。

  贺平意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那段没有一夜能安稳入睡的日子。

  “医生解释不了,我怎么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反应,但我知道。”

  那是一段他从未和任何人提起的往事,贺立不知道,陆秋不知道,文医生也不知道。他没跟任何人说过,因为跟任何人他都说不出口。他本来打算就这么将这个故事带入坟墓,等再见到贺平星,再抱着他,痛哭着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你要听吗?”贺平意轻声问荆璨。

  荆璨隐约察觉到什么更沉重的情感,他抱紧了贺平意,没有任何犹豫:“要听。”

  “他……好像向我求救过。”

  或者说,其实哥哥是给过他暗示的。

  荆璨睁大了眼睛,在脑海里消化着这句话。

  “那次他回学校之前,突然打开我的房门,说,‘平意,我走了,好好照顾爸妈’。我当时在打游戏,头都没回,就说,‘知道,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哥听我说完,也没走,我就感觉他在门口一直站着,” 贺平意顿了顿,发出一声笑,却是带着哽咽,“我以为他还有什么事,就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他,‘怎么了’。我哥说,‘没事,臭小子,我走了。’”

  “当时他那个表情我记得特别清楚,可我那时候实在是心太大了,我明明感觉有点奇怪,却连想都没多想,转过头就接着打游戏了。我后来想,他在门口站的那一小会儿,是不是在舍不得我们?我如果当时能说一句,哥,别走了,陪我打场球,或者跟他说,我照顾不好爸妈,得你来,他是不是就不会自杀了?”

  他以为那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一段很普通的日常,一句很普通的,“我走了”。

  他从没想到那会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