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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今时人,古时路(2 / 2)


但姜望什么也没有说,只称此为“修行”。

宇文铎反而觉得,修行是更有意义的事情。杀贼也好,报国也好,拱卫人族也好,都不是嘴上嚷嚷就可以实现的。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动辄天下苍生,动不动叫别人反思的人……自己真的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吗?

脚踏实地的往前走,拥有了足够的力量,自然就有实现理想的资格。

他也要努力修行了。

再也不去神恩庙了。

宇文铎又想了想,更改了一下决心——

至少五天内不去。

至于五天后?

五天后肯定就回王庭了,到时候再说吧!

……

……

叮铃铃铃,叮铃铃铃~

姜望骑在驼背上,晃悠悠地向荒漠深处进发。

一人一剑一驼,青衫远行,倒也颇有几分潇洒——如果不是面前一个劲飞沙走石的话。

离开生死线未远的时候,尚不觉得。行至此时,那种被整片天地抗拒、排斥的感觉,就已经非常明显。

现世是人族之现世,这早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是在这里,好像并不那么准确。

说边荒即是魔域,也未尝不可。

或者说,它是万界荒墓侵袭现世的一部分?

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姜望还有些欠缺。毕竟已经涉及世界根本,此前他根本没资格接触。

现在他可以感受到,有一种无法实质捕捉的“干涸”的力量,在不断地侵蚀着他的肉身与神魂。

哪怕已经金躯玉髓,哪怕神魂之力已经凝练为灵识,仍然会为这种“干涸”所动摇。

好在都被身上携带的生魂石化解了。

姜望认为,这存在一种规则层面的交换,不过对目前的他来说,洞察规则什么的,还很有一些距离,因而瞧不真切。

生魂石的数量是足够的,为了不错过观礼,他只打算在荒漠呆五天,而宇文铎给他准备了足够消耗一个月的量。

缓行在沙地上的乌笃那,倒是不见什么压力,自由自在。

在漫长的岁月里,它早已进化出适应这片土地的躯体和魂魄。

其实世上所有的生命,都有它顽强的部分。

纤柔的小草,能够在石缝中生长。如这弥漫死气的荒漠里,也有藏在地底的沙蝎——它莽撞地钻了出来,想要袭击乌笃那,被姜望弹指灭杀。

念及这些,姜望不由得想到——若是没有生魂石,没有超凡修士,仅仅是普通人生活在这里,在大批量的死亡之后,会不会最后也自然地产生某种进化?

就像水族到了沧海,也逐渐发生了改变。现在的海族,已经完全地变成了另一个种族。

当然,没人敢做这样的试验。

咚咚,咚咚。

一个下踩粗壮牛蹄,上半身贴着一对干瘦鸡爪,顶着虚幻的人类男子头颅,腹部鼓囊囊的怪物,从远处疾奔而来。

牛蹄踩在沙地上,竟似踩着一种激昂的鼓点。

嘴里发出刺耳的怪叫,被风沙扯得断断续续。

姜望默默地注视着。

他所骑乘的乌笃那,也很平静,仍在缓步前行。宇文铎自军中调出来的这头黑骆驼,属于是见过世面的。

眼前的这怪物,姜望并不陌生,早在清江水底,他就已经见过。

阴魔根本没有固定的形体,有千万种怪模样。他见到了完全一样的两个,倒也算是一种缘分。

只是彼时他看到这怪物,还生出了一种本能的畏惧。如今再见,本能生出的情绪却只剩厌弃。

无关于勇气,这就是生命本质的跃升。

或者说……在神临之前,人族的生命本质,弱于魔?

这种判断,这种知见,叫姜望生出迷惑。

当然并不会影响他的战斗。

阴魔的身躯是真实可触的,头颅却虚幻不定。

这头颅有时候是人类模样,有时候是兽类模样,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此时像是饿了许多天,疯狂地往这边跑来,踏得沙尘飞扬。

及至近前,骤然僵住。

它痛苦地嘶叫,但根本发不出声音。

而后从牛蹄开始,一点一点地燃起火焰。火焰蔓延的速度并不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蔓延了整个躯体。用一种迟缓的过程,终于将它焚净。

啪!

只剩一个皱巴巴的人形头颅,落在沙地上。

火焰又是一卷,这颗头颅也不见了。

之所以动用三昧真火,而不是别的手段,自然是为了补充知见。猎魔是一件长期的事情,要想杀得快,杀得好,首先要了解“魔”。它的构成,它的生命形态,它的每一部分躯体……

姜望静默地感受着火焰,不发一言。

咻!

一个头顶鹿角的阴魔,倏忽从地底钻出来,探爪切向黑骆驼的蹄子——

啪嗒。

一对爪子都被切掉。

继而整个身躯支离破碎,留下一颗鹿角兽颅。

剑光骤现骤敛。

姜望随手一招,将这颗阴魔头颅拿到面前,细看了一阵,然后扔进挂在黑骆驼身侧的布袋里。

随着足迹的深入,阴魔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一开始单独侵袭,后来三五结队,再后来十余只,几十只……最多的一次,足有快两百只阴魔一起围杀过来。

在荒漠的环境里,人族修士的感知被压制得很厉害,姜望亦是陷进了包围圈中,才发现自己的处境。

当然,数百只蚂蚁,还是围不死人类的。

姜望或剑法,或道术,或神通,不停地尝试——失手毁掉了不少,但布袋里的阴魔头颅还是越来越多。

他对“魔”的了解,也越来越多。

了解得越多,生出越多迷惑。

而无论他深入到哪里,怎么猎杀,都不会有阴魔的惨叫声传开。他亦尝试在边荒的特殊规则下,把控声音的力量。

战斗从不停歇,修行无时无刻。

黑骆驼继续慢悠悠地前行,蹄印踏出一条长线。

今时人,古时路。

去年风沙,来年风沙。

人非故人,人亦如故。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条路线上,只有叮铃铃,叮铃铃~

其声悠扬,并不寂寞。

因为在那风沙尽处,有无数……跨越时空的应和。